隆武帝下落辨正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王伟明

隆武帝是南明诸朝的一个匆匆过客，但他与郑成功有重要渊源，郑成功之获“国姓”（朱姓）与名“成功”，皆因隆武帝所赐，所以在郑成功研究中，隆武帝也是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。

近来《泉州晚报》发表一篇文章《“隆武帝遁隐湖头”或成历史悬案》（2014年2月14日）声言“在湖头的青山碧岭之间，还隐藏着一桩至今让史学家们挠头为难的历史悬案——隆武帝逃难之谜。有不少文献、资料都指称，隆武帝其实没有死于清军的刀剑之下，而是藏身于（安溪）湖头镇的妙峰山中，削发为僧，寿终正寝。”该文提供的依据是：（1）湖头民间传说。隆武帝并没有被清兵抓到，他逃出福州时怕被人识破。就命令一个和他相貌相仿的太监，穿着他的龙袍，镇守宫内。清兵抓到的隆武帝是假的，真的隆武帝连同几个大臣，由李光龙、李光尧护送出逃。（2）据乾隆甲子版《清溪陇西李氏家谱》所载，李光龙曾被封为“翰林检讨”，李光尧则为“殿前待卫”。他们都是湖头人，对老家较为熟悉，而且湖头水道通畅，舟楫可达，二人便将隆武帝带回安溪湖头，让其隐居起来。（3）历史学家钱海岳先生（1901——1968年）在其《南明史》中称，上之崩也，或谓建宁崩者为聿钊（隆武帝之弟），汀州崩者为张致远，而上实潜逊为僧安溪妙峰山，法号参唯，崩葬山中。

史学界早有定论，隆武帝系于1646年秋为清军杀害，有许多权威性的史料可以提供佐证，因此，所谓隆武帝隐身安溪湖头之说并不存在，也称不上是一桩“历史悬案”。笔者特梳理所查阅的几种资料再作一次辨正。

一、隆武帝非从福州逃亡。隆武政权是1645年闰6月27日在福州即位的，由郑芝龙、郑鸿逵等拥立，因此亦受制于郑氏兄弟，不久便产生矛盾并趋于激化。隆武帝决定利用清军主力北归之机，联合江南各地反清势力恢复南京。为此，他决心亲征，促进闽军向江西方向进攻。他在当年12月初六离开福州，22日抵达闽北的建宁府（今建瓯县）。此间，隆武帝还闻知“南阳故人”湖广巡抚何腾蛟在湖南，招抚李自成余部20余万，大为兴奋，便想入湘另图发展。他写信要求何腾蛟派兵前来接应，并于1646年3月将驻地从建宁府迁到延平府，一直等到8月，但都未见到何腾蛟出兵接应（见徐晓望主编《福建通史》第420——421页，福建人民出版社）。据此可知，隆武帝是很早就主动离开福州图谋入赣湘发展，其时身边还有一班大臣、侍卫随行，并非是在清军进攻福州时才仓皇逃亡，由少数两三位侍卫护送到安溪。

二、隆武帝在汀州遇难。据徐晓望主编《福建通史》，1646年8月17日，清军占领浦城，隆武帝于21日接塘报后，仓皇离开延平，向汀州方向撤离。又据江日升《台湾外志》，隆武帝在顺昌时得知清军已陷南平，遂率曾后等仓皇上马，惟忠诚伯周之藩从驾，给事中熊伟率兵500余随行。28日至汀州，被尾追的清军总兵李成栋赶上。之藩等为护驾战死，隆武帝与曾后逃入汀州府堂，成栋领骑兵冲入，挥箭齐发，隆武与后、嫔诸人悉为射死（见《台湾外志》75页，齐鲁出版社，2004年5月第1版），也有史书认为，隆武帝与曾后等在汀州被执，后被押解至福州杀害（见章开沅主编《清通鉴》第128页，岳麓书社，徐晓望主编《福建通史》第423页），隆武帝在汀州遭遇清军事实无疑，但究竟是在汀州遇难还是押到福州被斩，两说不一。笔者倾向于“汀州遇难”说，理由有三：

（1）江日升在《台湾外志》中说，时有锦衣卫陆昆亨跟从隆武帝，眼见隆武、曾后戒装小帽，与妃嫔被难，百姓收群尸，葬于罗汉岭。后昆亨归郑，继而为僧，年八十有奇，为口述云。（《台湾外志》第75页）

（2）一向治学严谨的史学家顾诚在其名著《南明史》中，认同江日升之说，并举证，在清方档案文书和福州人士的记载中，从未提及（隆武帝在福州被斩）这样一个重大事件。（见《南明史》第309页，中国青年出版社，1997年5月第1版）

（3）隆武帝死于混战之中符合常态。据史料，追击隆武帝一行的清军是李成栋所部。李成栋原是李自成农民军一部，后降清。李部军纪很坏，是制造“扬州三屠”的元凶，可以推测，当李部追击隆武帝时遭到一定程度的抵抗，于是杀红了眼，在混乱中滥开杀戒，射杀了隆武帝。（战争中的“混乱”状况，误伤误杀实属常态，即使原先有计划要擒“王”擒“首”，也常出现失控失偏！）

三、永历朝已确认隆武帝蒙难。在隆武政权覆灭后，1647年11月18日，明桂王朱由榔在两广总督丁魁楚、广西巡抚瞿式耜    等人拥戴下于广东肇庆称帝，改元永历。时已有逃难大臣向永历帝报告隆武帝已蒙难，故永历帝即位即遥上隆武帝尊号为“思     文皇帝”，曾后为“思文皇后”。永历五年还遣侍郎王命璇巡访隆武帝下落，永历十一年（1657年）确认隆武帝已死，上庙号绍宗（见《隆武帝汀州遇难》）。此外，郑成功在闽南一带抗清，1646年12月，闻隆武帝、后凶信，设位令军民挂孝望北祭。其后数年间，郑成功的势力控制了闽南大部，如果风闻隆武帝还潜匿湖头出家，一定会将其迎回（因隆武帝对郑有赐姓之恩，又可代表郑氏政权具有正统性。）

综上，可以确证隆武帝系于1646年8月28日在汀州遇害。笔者认为，《“隆武帝遁隐湖头”或成历史悬案》一文关于湖头民间传说与李氏家谱记载，均无法体现确凿证据，不足采信，而钱海岳先生论著所述，也仅是引用民间传言，同样不能作为确证。